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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蒙蒙亮, 室內窗簾半拉,葉桑榆迷瞪瞪地揉著腦袋,一時分不清是黎明還是黃昏。

她的身體像是被人暴打一頓, 腦袋也似乎被門夾過, 喉嚨冒了煙,幹燥的唇動了動, 像是幹裂的大地。

房間是熟悉的氣味, 但不是她的家,還處在酒精麻痹狀態的大腦, 好一會反應過來,這是向非晚的家。

緊著,醉倒前發生的一幕幕, 猶如亂了幀的電影畫面, 爭先恐後往上跳。

她喝了很多酒, 周圍男人在歡呼,秘書一直饒有趣味地盯著她,仿佛她是一道美食,那眼神讓她覺得惡心。

她不知道向非晚過去應酬了多少次,但只這一次, 男人們只是露骨的眼神, 尚未付諸於行動,已經讓她想戳瞎他們的眼睛。

那些男人都想趁機灌醉她頻頻敬酒,她全部擋開拒絕, 只喝了秘書的酒,秘書冷淡的笑裏, 帶著一絲成功的征服欲。

還有一個男人,試圖摟抱她餵酒, 被她一把推開。

她喝得很急很快,沒多久,門就從外面打開。

確切地說,門是被踹開的,咣當一聲,包房裏就像是被消音,瞬間安靜。

向非晚臉色陰沈,在眾人詫異眼神下走向她。

她躲開向非晚的手,身體搖晃,不慎倒進了秘書的懷裏。

秘書低頭噙著笑:“我欣賞你的爽快勁兒,有機會再喝,今天先和向總走吧,咱們留個聯系方式。”

葉桑榆後來被抱著出了門,借著路燈才看見向非晚臉色有多難看,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來了。

向非晚兇,別人都怕,葉桑榆可不怕,她胃裏燒得難受人也燥,掙紮間打到她的臉,向非晚沒有半點的火氣,只是隱忍道:“別亂動。”

葉桑榆是被她塞進車裏的,喝了酒自然力氣渙散,她搖搖晃晃從車座上起來時,向非晚已經往藥店去了。

她推門推不開,敲了敲玻璃,車門站著幾個人,似乎是看著她的。

再之後是喝藥,她不配合,被向非晚抱在懷裏箍緊,她越是動彈不得越是掙紮,但下巴被人家捏住,有什麽液體往嘴巴裏流淌……

她咂咂嘴,當時只覺得清涼的甜,熟悉的絲滑口感,正好滅了胃腸裏那片燃著的火,舒服了,也就忘記掙紮了。

葉桑榆揉揉腦袋,再後來她好像在車裏鬧騰了一陣,之後就不記得了,好像是車子開得飛快,她好像坐在宇宙飛船裏,眼簾上星光閃耀,照得她睡不安寧。

醒來,就是這裏了。

葉桑榆費勁地坐起身,周圍靜悄悄的,外面天色愈發暗下來。

啊,是黃昏,天要黑了,葉桑榆晃了晃昏沈的頭,她居然睡了一天嗎?

人往床邊挪,一低頭嚇了一跳。

向非晚躺在床下,睜著眼正在看她。

她下意識縮回腿,想說你有病啊,但嗓子幹啞沒說出來。

向非晚坐起身,眸光與夜色般濃稠,看不出任何情緒,唯有冷清的聲音:“醒了?”

她清了清嗓子:“廢話。”

向非晚起身給她倒水,她不客氣,仰頭全喝了。

喝得猛打嗝兒,安靜的環境裏格外明顯,她臉上一陣熱,向非晚沈沈的臉色似乎緩解了幾分,輕嘆道:“感覺怎麽樣?”

“沒事。”她嘴硬,自己喝的酒,跪著也得說沒事。

向非晚隨手摁亮床頭燈,盤腿坐在地毯,仰頭看她:“餓不餓?”

“不餓。”葉桑榆站起身,“我要走了。”

她的腿被攬住,向非晚雙臂圈緊她,揚起頭:“不準走。”

葉桑榆本就酒後沒緩過來,被她一晃,人又跌坐到床上,冷著臉問:“幹嘛?”

“昨晚的事,你沒什麽想說的?”

她就知道,向非晚不會輕易略過昨晚的事,她面無表情:“沒有。”

房間裏,長達幾分鐘的寂靜,像是無聲的較量。

向非晚最後站起身出去了,葉桑榆微微偏頭,看著地上被拉長的身影最後被夜色吞噬。

葉桑榆渾身酸痛,趕緊躺下歇口氣。

她翻了半天找到手機,強撐著身體慢慢往門口走,聽見廚房的水流聲,向非晚已經在做飯了。

正常來說,識趣的人,是會選擇留下來的,尤其是昨晚硬剛向非晚,但葉桑榆非一般的人,她往門口走,決定溜掉。

然而,門擰了又擰,身後傳來淡淡的話:“反鎖了,只有我能打開,等吃完飯再說。”

她回頭惡狠狠的小眼神落了空,廚房很快響起切菜聲。

葉桑榆索性放賴,躺在沙發上。

冬青接連發了一堆消息,一是說和半夏過生日整體不錯,也套到一些消息,等見面再說。

之後又說她見面把半夏爆捶一頓,半夏沒還手,她打得一點都不爽,嘴硬冷血的人,說下次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。

葉桑榆簡單回幾個字,冬青發了個鬼鬼祟祟的表情包:我說完了,到你了。

冬青不知從哪聽說昨晚的事,說是向非晚氣得不輕,大發雷霆。

葉桑榆不冷不熱回:我可沒氣她,我是她助理,我不得擋酒麽?再者也沒等到她發火,我們就散了。

冬青:你真不知道啊?

葉桑榆從冬青口中得知,昨晚參加酒局的人,除了王秘書暫時平安無事,其他幾個人要麽是名下的店有人鬧事了,要麽就是和人發生爭執,還有一個最慘的,據說是抱了她,手臂摔斷了……

她的大腦短暫地停滯,難以相信這都是向非晚做的事。

葉桑榆:你怎麽知道?她這樣不犯法麽?

冬青:我就是知道啊,犯法是沒有的,那幾個人渣本就不是善茬兒,仇人不少,輪不到向總親自動手。

葉桑榆又問起王秘書,這位秘書大有來頭,是另外一市領導的親屬,在京州市從政,時常借著領導的名義拉攏一些人脈。

向非晚之所以拉攏王秘書,也是因為他和海洋環保局的領導認識,今年華信集團和海洋環保局合作,算是王秘書搭橋,不過向非晚也幫他安排親戚在公司上班。

葉桑榆心裏一陣打鼓,該不會那麽巧吧?

事實上,還真就那麽巧,王秘書的親戚,正是被葉桑榆淘汰掉的那位。

兩人聊著,客廳的燈亮起,向非晚淡淡的聲音溫柔:“吃飯了。”

向非晚做得偏清淡,很明顯是考慮到她酒後的原因。

餐前,向非晚遞給她半碗蜂蜜水,她喝了潤潤喉嚨。

粥微熱,有一股鮮味,清新爽口。

涼菜裏的木耳和海蜇絲,她都挺喜歡。

只是熱菜基本都以青菜為主,她挑肉絲吃,向非晚看在眼裏,拿公筷給她夾菜:“要註意營養均衡。”

她捧著碗,反應慢,綠葉菜飄在粥裏,像是白茫茫水面上一葉扁舟,倒挺好看。

葉桑榆分神的工夫,向非晚又夾了一筷子的菜,她趕緊幾口喝完粥,連同綠葉菜一起吃掉放下碗:“我要走了。”

向非晚還端著碗,蔥白似的手指,有一處殷紅。

她湊近一看,手被切破了,她無奈地搖搖頭:“你不是做菜的命,下次可別做了。”

“我就喜歡給你做。”

“又沒有多好吃。”

向非晚擡頭看她,她擺出人畜無害的表情:“當然,也沒有很難吃。”

她轉身往門口走,身後傳來飯碗和桌面碰撞的聲,之後是向非晚的腳步聲,停在她身後:“幫我貼個創可貼,行麽?”

創可貼可能過期了,葉桑榆撕了一下,直接壞掉。

向非晚回房間又找兩個,一個沾不上,另一個只有一邊沾。

葉桑榆的暴脾氣,哪裏受得了這個,非要下去重新買。

向非晚跟她一起去了藥店,終於買了新的創可貼貼好,葉桑榆長出口氣。

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向非晚晃了晃手上的創可貼,算是答謝,她瞥了一眼,淡淡道:“原來你來這套,謝來謝去不嫌麻煩,我用不著你送,我自己打車回去。”

“我不放心,你不讓我送,我在後面跟著總行吧?”

“……”

葉桑榆懶得再多說,上車瞇著眼,下車向非晚陪她往小區裏走。

走到林蔭路,叮叮從草叢裏鉆出來沖她搖尾巴,蘇稚隨後從旁邊拐出來,只和葉桑榆打招呼,向非晚也沒搭理。

上次兩人在樓下暗暗地較勁後,這次是頭一次正面碰見,向非晚低頭逗著叮叮玩。

往回走的路上,葉桑榆走中間,她們在兩側。

蘇稚說起給狗打疫苗,她想等有時間再說,向非晚接話道:“我帶壯壯去吧。”

“麻煩您多不好。”葉桑榆陰陽怪氣,向非晚絲毫不計較,“這哪裏是麻煩,是我應該做的。”

蘇稚餘光瞟著她們,有時真挺佩服向非晚的,那麽有脾氣的人,被一懟再懟,楞是沒半點火氣。

“你要不願意麻煩她,就交給我,我順便的事。”蘇稚淡淡提醒,向非晚搶先一步:“那怎麽行?我們家壯壯必須得有家長陪同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兩人都一時語塞,到家壯壯見了向非晚,永遠都很熱情。

最明顯的,是她們一起出現,壯壯一定是扭著小屁股往向非晚跟前走。

葉桑榆很是費解,繞過沒出息的一人一狗進去了。

向非晚偷偷從兜裏掏出常備的狗糧,塞到壯壯嘴裏,直誇好狗好狗。

人送到家,狗也賄賂完畢,向非晚自覺地站在門口,腳下陪狗狗玩,眼睛卻是始終定在葉桑榆身上:“今晚早點休息,明天難受可以不去,有事隨時打電話,跟我較勁,但是別和自己身體較勁。”

她擺了擺手,意思是快走吧。

壯壯不舍得,纏著向非晚轉圈圈,葉桑榆也不知腦抽還是怎麽的,腦子裏冒出來一句:狗都比她深情。

向非晚幾乎要關門那一瞬,葉桑榆突然叫住她,問起關系戶的事。

“到底怎麽處理?”

“你非叫這個勁幹嘛?”

“怎麽的,不能淘汰?”葉桑榆篤定道:“你向總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?”

“哪有。”向非晚扶著門框,認認真真道:“我最怕我喜歡的人。”

她眼神直直的,葉桑榆幾乎下意識要回避,這是長久以來的習慣,面對心上人的墨色雙眸,她會抵擋不住。

這次,她雙手背在身後,定定地望著向非晚,緊了緊牙關,淡聲道:“我說了,這套對我沒用。”

向非晚只是笑了笑:“這是我心裏話。”

至於那個關系戶,向非晚給出折中的意見,再給關系戶一個月時間,葉桑榆冷笑:“怎麽著?你想幫她扛業績啊?”

“居然被你發現了。”向非晚搖搖頭,直誇她現在厲害了,“不過現在確實不能開除,有個項目,和她的背景有很深的關系。”

“王秘書嘛,我知道。”

“誰跟你說的?”向非晚下一秒就想到了,“冬青是吧?”

她沒給葉桑榆反駁的機會,直接走了。

葉桑榆出於好心,準備給冬青打個電話,但是打過去,是正在通話中。

這家夥……動作真快。

葉桑榆只能給冬青發了信息,直接去洗澡。

等她從浴室出來,冬青回她一個哭哭表情包。

她打電話過去,冬青鼻音有點重。

“你不會真的哭了吧?”

“向總好兇。”冬青可憐巴巴,葉桑榆想起她確實比較感性,那晚兩人聊天說到向非晚可能進去,冬青也是淚汪汪的,愛哭的女孩子,莫名讓人覺得有點可愛,“我下次小心點。”

翌日,葉桑榆刷到了熱搜新聞,其中幾條確實和那晚參加宴會的男人有關。

她坐在角落,偷偷打量向非晚,難道真是這家夥幹的?

“有事?”向非晚突然擡頭,葉桑榆立刻收回視線,“誰看你了?”

向非晚只是笑了笑,低頭繼續忙碌,葉桑榆托腮梳理最近的音頻文件,放到一個壓縮包發到自己郵箱。

那邊向非晚又開始接電話,提到的內容多半與華信集團的海洋開發主題OD有關。

據說光明集團和北鬥集團,也都有參與競爭,現在三家需要結合當下的環保主題,出一套可行性方案。

光明集團優勢最明顯,資力雄厚,背景硬,且現在已經有鯨魚島開發項目再進行,實操性最高,暫時沒有太大的缺陷;

北鬥集團主流產業就是與海洋開發有關,也就是經驗最豐富,但公司實力相對弱一些;

華信集團,實力介於兩者之間,亮點是已經和海洋環保局有基礎的合作框架,按理說只要問題不大,那希望也很大。

三家各自緊鑼密鼓偷偷準備方案,向非晚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。

葉桑榆下午請假,向非晚沒問具體的,讓她路上註意安全。

傍晚時,葉桑榆和冬青在雲林寺門口匯合。

她提議分開行動節省時間,冬青去請護身符,葉桑榆在小沙彌帶領下找到住持,表明來意:“我想給我的父母和向非晚請一個供養的位置就行。”

無論價格多少,她按照青檀寺的方式跟主持商量:“萬一以後我元旦不能及時過來,就麻煩您代為效勞,我願意多奉上香火錢。”

然而,位置有限,只能供養一個人,她最後選了向非晚,活著的人更重要。

住持頷首,算是應下了。

葉桑榆這次特意帶卡過來的,唯一的先進設備是刷卡機,可以刷卡。

她的黑卡,今天一次性刷完上百萬,葉桑榆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一切安妥,葉桑榆凈手上香,看著焚香爐後面向非晚的名字,她莫名地松了口氣。

她默默在心裏誦經,祈求佛祖護向非晚周全,災難橫禍一切統統遠離。

她關上功德坊的門,天邊日落,一抹血紅色勾勒出交接分界線。

一架飛機剛好沿著分界線往前飛,留下一條白色的尾巴,紅裏落了白,少了幾分悲壯的淒涼。

葉桑榆盯著那架飛機,不知怎麽聯想到自己。

她看似一直往前走,但身後帶著小尾巴,她沒辦法斷的幹凈,一想到那730天,她就說不出的難受。

說到底,愛與恨,是同根生。

她若不愛向非晚,自然也沒這般深深的恨意了。

回京州的路上,向非晚打電話過來,葉桑榆沒接。

冬青一聽是向非晚,心都跟著抖:“我有種預感。……”

叮鈴叮鈴,冬青的手機響了。

向非晚打來的。

視頻邀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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